夜里父亲睡不着，他说已经睡得分不清白天黑夜了。
很困，但是想到老人醒着，数着时钟的滴答，难熬这漫长的夜，我自然不能入睡。
我说：“我们爷俩都睡不着，咱就说说话吧。”我知道，平时大家忙，照顾老人的吃喝拉撒已经很不容易，是没有多少时间陪老人说话的。父亲听了我的建议，立即答应说：“也行，什么时候想睡了再睡。”于是我剥一个橘子，给父亲烫两个橘子瓣，放进父亲嘴里。父亲慢慢咀嚼，咽下后，开始小声说话。
即使病中，父亲念念不忘的也是他的树，唠唠叨叨的也是他的树。
他说：“凯凯家的甜石榴今年接活了。人家该接的都接了，就他家的还没有嫁接。今春天，我感觉身体不好，怕接不了了，留下个遗憾。没有想到接好了，接活了，过三年就可以结果子了，又完成了一个心愿啊。”
他说的是我一个堂哥家，春天的时候我堂嫂找过我父亲，说想嫁接甜石榴树。那时候我父亲的身体就不好，腰直不起来，走路喘气，想把石榴树的树干砍去，是做不到了。那天我正好在家，看到堂嫂失望地离去。后来又听父亲说过，是堂哥家的儿子砍去了树干，我父亲嫁接的。
他说：“人家都喜欢吃甜石榴，你二大娘偏偏喜欢吃酸石榴，也接上酸的了。”
我连连答应着，说：“你病好了以后，再给我们老家的院子里嫁接一棵。我们那院子里还没有石榴树呢。不过，你给我们嫁接的甜柿子，特别好吃啊。冬枣也很好，不等成熟就被吃完了。”
父亲听了很高兴，又说起他给村里的几家嫁接的甜柿子树。
他说：“你大叔家也是接了那样的品种，你大叔说，现在已经能结很多柿子了，自己都吃不了了。可是蒙蒙家的甜柿子品种不好，不好吃啊。”
他有些遗憾地叹口气。
我说：“等咱身体好了，再给她家换一个品种。”
父亲眼里有泪花。
唠唠叨叨说着树，时间过得很快。
看他累了，劝他睡一会儿，他答应着，不再说话。
父亲与树结缘，接树是他的夙愿。可是多少年，父亲接树并没用经济效益，这使大家不可理解，也得不到家人的支持。而父亲，对他的树却是津津乐道，说话间，眉宇间都带着一股喜悦。
我知道，此时我们已经没有丝毫的理由再去反驳他的树，就让他说说，让他多露出一些笑容吧。
2011.10.29夜
评论